## 小芳的春天小芳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农村姑娘,二十出头,皮肤黝黑,头发总是用一根红头绳扎着,在脑后晃荡。她住在村东头那间土坯房里,和卧病在床的母亲相依为命。村里人都说,小芳命苦。父亲早年间去城里打工,再没回来;母亲又得了肺痨,整日咳个不停。小芳每天天不亮就起床,先去地里干活,回来给母亲熬药,再去村口的纺织厂做工。她走路总是低着头,像是怕踩到什么似的。"小芳,你咋不去城里?"纺织厂的王婶常常这样问,"城里钱好挣,你娘这病,在城里治才好。"小芳只是摇头,手里的梭子穿梭得更快了。她不是没想过,但听说城里人狡猾,她怕被骗。更重要的是,她放心不下母亲。春天来了,村里来了个城里人,姓李,说是来收山货的。李老板四十来岁,穿着笔挺的西装,皮鞋擦得锃亮。他看中了小芳家后山的竹笋,说要大量收购。"姑娘,你帮我组织村里人采笋,我给你提成。"李老板笑眯眯地说,眼睛在小芳身上打转。小芳犹豫了。这笔钱确实能解燃眉之急,母亲的药快吃完了。她点了点头。采笋的日子很辛苦。小芳带着村里十几个妇女上山,从早忙到晚。李老板每隔三天来收一次货,每次都夸小芳能干。有一次,他还特意给小芳带了条丝巾。"城里姑娘都戴这个。"他说着,就要给小芳系上。小芳躲开了,但收下了丝巾。晚上,她对着镜子试戴,脸上泛起红晕。一个月后,该结账了。李老板却迟迟不来。小芳去镇上打听,才知道他早就带着货跑了,一分钱没付。村里人围着小芳要钱,骂她是"骗子""帮凶"。小芳跪在地上求饶,说她会想办法。那天晚上,小芳在河边坐了很久。月光照在水面上,碎成一片片银子。她想起母亲咳血的样子,想起村里人愤怒的脸,想起李老板虚伪的笑。她把手里的红头绳解下来,扔进了河里。第二天,小芳不见了。她给母亲留了张字条,说去城里挣钱还债。母亲哭得昏过去好几次,村里人都摇头叹气,说这丫头怕是回不来了。城里比小芳想象的还要大,还要乱。她睡过桥洞,捡过垃圾,最后在一家小饭馆找到了洗碗的活。老板娘很凶,动不动就骂人,但至少给口饭吃。有一天,饭馆来了个客人,穿着朴素,却很有气质。他注意到小芳洗得发白的手,问她愿不愿意去他开的裁缝铺工作。"我观察你几天了,"他说,"你做事认真,手也巧。"小芳警惕地看着他,想起了李老板。客人笑了:"我是正经生意人,铺子就在前面街上。你可以先去看看。"裁缝铺不大,但干净整洁。墙上挂着各式各样的旗袍,美得让小芳屏住了呼吸。她留了下来,从最基础的针线活学起。小芳学得很快。她天生手巧,又肯吃苦。老师傅很喜欢她,把压箱底的手艺都教给了她。三年后,小芳已经能独立制作旗袍了。她的手艺越来越好,甚至有人专程来找她定制。又过了两年,小芳攒够了钱。她回到村里,还清了所有人的债,还把母亲接到了城里。村里人都说小芳变了,变得自信了,漂亮了。她不再低头走路,说话也不再细声细气。小芳的裁缝铺后来成了城里最有名的旗袍店。她收留了几个像她当年一样的农村姑娘,教她们手艺。有人问她成功的秘诀,她总是笑笑:"没什么,就是不想再被人欺负了。"春天又来了。小芳站在店门口,看着街上的行人。阳光照在她脸上,暖洋洋的。她想起那条被扔进河里的红头绳,想起那个绝望的夜晚。现在的她,终于可以挺直腰板,迎接每一个清晨了。
小芳
小芳者,邻家女也。初见她时,不过十二三岁,梳着两条小辫,眼睛亮得像是浸在清水里的黑石子。
那时的夏日极长,蝉鸣如沸。小芳常蹲在槐树下,用树枝在地上划着什么。我偶然路过,见她画的竟是几何图形,颇规整。问她,她只抿嘴一笑,露出两个酒窝,便又低头去画了。后来才知道,她父亲是中学教员,教数学的,耳濡目染,竟也学了些皮毛。
她家贫,衣裳总是洗得发白,却极干净。有次见她抱着一摞书从图书馆出来,书高过了她的头顶,走起路来摇摇晃晃,像只企鹅。我想帮忙,她却摇头,说"不碍事"。那书是《代数》与《几何》,书页都卷了边。
后来我去了外地读书,寒暑假回来,常见她坐在门坎上读书。一年复一年,她的辫子剪短了,个子高了,眼中的神采却愈发明亮。听说她考了全校第一,县里要给奖金,她却把钱给了更穷的学生。
最后一次见她,是在车站。她背着行李,要去省城上大学。我问她学什么,她说"数学",声音很轻,却很坚定。火车开动时,她从车窗探出头来挥手,阳光照在她的脸上,明晃晃的。
多年后回乡,听说她去了国外研究什么"拓扑学",颇有成就。槐树早已砍了,地上再没有那些几何图形。只有风,偶尔吹起几片落叶,打着旋儿,像是她当年演算时写下的公式。
青春者,大抵如此,未及细看,便已消尽了。